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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的公祭與追思會
今天在遠在17小時之外的三芝山上舉行
我沒辦法參加
因為我選擇留在英國
於是我寫了懷念的爺爺的一段文字
然後
就在這一刻，我也和我的家人一樣：都在心裡，默默地想念著 我的阿公
知道阿公走了的消息 是妹妹告訴我的
那是兩周前的一個清晨 英國時間大約清晨六點
我忽然間接到妹妹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妹妹慌張的聲音：妹妹告訴我 阿公正在醫院 處於病危的狀態
聽完妹妹的話 我也瞬間驚醒 因為我和妹妹都知道：在那幾天，爸媽並不在台灣
在等待妹妺與爸媽取得聯繫的這段時間裡
妹妹又再度告訴我：阿公真的走了
忽然間手邊的書 再也看不下去
我開始回憶著最後一次與阿公的對話
從小至今，一家三代總會在每年的除夕團圓圍爐，從不間斷
今年是我唯一缺席的一次
那是除夕那天的中午我打電話回台灣向阿公和阿嬤拜年
雖然只有簡短的對話
而且大部分都是我在說
然而聽阿公重複地喊著我的名字時
當時心裡的印象是：阿公說話怎麼愈來愈像小朋友了
感覺除了以往的親切似乎又多了幾分童稚般的可愛
沒想到短短幾分鐘的報平安和拜年
竟意外成了 我和阿公的最後一次對話
＊ ＊ ＊
我對阿公的印象大約可以分成小時後和成年之後
小時候，每到寒暑假爸媽都會把我和妹妹送去台南住一陣子
印象中，在我有記憶以來就搭過阿公的腳踏車
一台平凡無奇的鐵馬 加上一張竹編的小椅子 卻可以一前一後地載著我和妹妹遊遍台南的大街小巷
小時候只要課本上提到台南的古蹟
我總有一份比別人多出的驕傲
因為 舉凡是延平郡王祠 赤崁樓 安平古堡 或者任何關於鄭成功的故事
對別的同學來說，也許只是短短的幾行字
對我來說 卻都能喚起國小時寒暑假的點點滴滴
我後來才知道 這一處一處的古蹟 所保存的，其實是：爺爺對孫子輩們無盡的疼愛
印象中的爺爺話不多
但就像他會騎著腳踏車載我和妹妹到處玩 對於晚輩們的疼愛 他總是默默地以行動來表示 我還記得剛上小學的第一個禮拜 因為中午就下課了 爺爺都會在教室外頭等我
下課了 迎接我的不只是他和藹的笑容
手裡也不忘遞給飢腸轆轆的我：一個波羅麵包
然後我會在回家的路上，開心地把它吃完
有一年，爸爸決定讓我和妹妹利用在台南過暑假的期間上英文和學游泳
於是
每天午餐過後
阿公就會帶著我們沿著青年路一直走到轉角的勝利路
因為天天走 所以我記得那時候路的兩旁還有長老教會和東雲紡織的廠房
路的盡頭左轉是一間教會
那就是我們上英文課的地方
下了課 我們還要去成大學游泳
我也忘了那段時間到底有多長
但每天下午
上英文課時 阿公坐在教室外頭
上游泳課時 阿公坐在池邊等我們
這些都是小時候的記憶
成年之後 看阿公
就會覺得阿公這一輩是台灣的寶藏
上大學以後的這十年來 在我逐漸重新認識台灣的歷史之後
我忽然覺得爺爺這一代 是很值得令人敬佩的
爺爺這一代
那是個戰爭與政局不斷更迭的年代
他雖然在民國三年出生
但因為生在台灣所以平常說的是台語
在學校裡受的卻是是日本教育
成年後又因為二戰結束日本戰敗
生活中的國語從日文變成了中文
這種為了不斷適應環境變遷所展現出的生命的堅強與韌性
都不是這一代幸福的我們所能想像的
爺爺的生平與生活，無疑地，真真實實地，見證了，台灣近一世紀的起落與光華
有著這樣豐富的人生閱歷
我的爺爺 擁有一口標準卻更具有學院氣息的台語 同時也寫得一手好書法
然而小時候陪爺爺看得最多的電視卻是日本的相撲與高校的甲子園棒球
我想，我小時候對棒球與書法的喜好，就是在那時被爺爺帶起來的吧
提起書法
我的腦海裡跳出了八個大字
逢苦不憂，繼續努力
這八個字是有一年我投考研究所時 爺爺送給我的鼓勵
爺爺的字跡就和他的身材一樣 瘦瘦的
然而在筆鋒轉折處流露的卻盡是蒼勁有力的風格
＊ ＊ ＊
要做出不回台灣的決定是很痛苦的
雖然媽媽安慰我 爺爺一定會更希望我把書念好
我還是很自責
自責的原因不僅僅是：我是家中的長孫 卻沒辦法回到台灣盡為人子女的孝道
同時更令我自責的是：我選擇在我的父親最需要我的時刻 留在英國
以前我大約一個星期會打一次電話回家
這段時間卻比較少和爸爸聊天
也許是怕：提到阿公 會讓爸爸更難過
但自從聽了媽媽說 當大家聚在一起為阿公摺元寶時 爸爸總是最沉默的一個
當下 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爸爸和爺爺
最像的一點就是他們的話都不多
但對家人的愛卻一點也不含糊
這幾年 爺爺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有時我會陪著爸爸送爺爺去榮總看醫生拿藥
也有幾次，被爸爸臨時徵召，載爺爺去比較遠的關渡醫院看病
出發前一晚，爸爸總不忘鉅細靡遺地跟我解釋著：
要先看哪一科？ 車子要停哪邊？
到了醫院要怎麼走？ 要問醫生甚麼？
拿藥時，有哪些要注意的地方？
每次我看著爸爸再忙也要起個大早送爺爺去看病
我都會捫心自問
假如有一天我的爸媽也需要這樣的照顧
我可以像爸爸對爺爺一樣做得這麼好嗎？
＊ ＊ ＊
我在英國住的地方是學校旁的一個小鎮
社區邊上的墓園就像公園一般 慢跑時都會很不經意的經過
阿公走了之後的某一天 我一如往常地又經過了那個墓園
有塊墓碑最後的兩行句子，吸引了我的目光
它是這說的：Gone from this world, but never from our mind.
親愛的爺爺，我跟自己說：我知道你只是到另一個空間去了
在那裏 或許你的心境更年輕 步伐更輕盈
您一定很開心又能回到十多年前那樣：天天早起到成大校園裡運動的日子吧！
而不變的是：你依然會在一大清早
就提起毛筆 盡情揮毫
於是我這樣告訴自己
我們依然可以想念我的阿公 但不必再感到難過
因為我知道：我們何其幸運，我敬愛的爺爺在九十五歲的高齡才離開我們
我們是幸福的 以前我們享受爺爺的疼愛 現在我們仍可以時時懷念著爺爺
畢竟爺爺只是從這個世界離開 但他卻永遠都住在我們的心裡面
後記
我寫完之後更想家了
不過距離考試 我只有六周的時間準備
我有四科要考 還要交兩篇報告
加油吧
昨天和爸爸講了半小時的電話
他說他相信我 相信我的靈活與應變能力
我希望爸爸的鼓勵 可以打敗我的軟弱與逃避
今天在遠在17小時之外的三芝山上舉行
我沒辦法參加
因為我選擇留在英國
於是我寫了懷念的爺爺的一段文字
然後
就在這一刻，我也和我的家人一樣：都在心裡，默默地想念著 我的阿公
知道阿公走了的消息 是妹妹告訴我的
那是兩周前的一個清晨 英國時間大約清晨六點
我忽然間接到妹妹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妹妹慌張的聲音：妹妹告訴我 阿公正在醫院 處於病危的狀態
聽完妹妹的話 我也瞬間驚醒 因為我和妹妹都知道：在那幾天，爸媽並不在台灣
在等待妹妺與爸媽取得聯繫的這段時間裡
妹妹又再度告訴我：阿公真的走了
忽然間手邊的書 再也看不下去
我開始回憶著最後一次與阿公的對話
從小至今，一家三代總會在每年的除夕團圓圍爐，從不間斷
今年是我唯一缺席的一次
那是除夕那天的中午我打電話回台灣向阿公和阿嬤拜年
雖然只有簡短的對話
而且大部分都是我在說
然而聽阿公重複地喊著我的名字時
當時心裡的印象是：阿公說話怎麼愈來愈像小朋友了
感覺除了以往的親切似乎又多了幾分童稚般的可愛
沒想到短短幾分鐘的報平安和拜年
竟意外成了 我和阿公的最後一次對話
＊ ＊ ＊
我對阿公的印象大約可以分成小時後和成年之後
小時候，每到寒暑假爸媽都會把我和妹妹送去台南住一陣子
印象中，在我有記憶以來就搭過阿公的腳踏車
一台平凡無奇的鐵馬 加上一張竹編的小椅子 卻可以一前一後地載著我和妹妹遊遍台南的大街小巷
小時候只要課本上提到台南的古蹟
我總有一份比別人多出的驕傲
因為 舉凡是延平郡王祠 赤崁樓 安平古堡 或者任何關於鄭成功的故事
對別的同學來說，也許只是短短的幾行字
對我來說 卻都能喚起國小時寒暑假的點點滴滴
我後來才知道 這一處一處的古蹟 所保存的，其實是：爺爺對孫子輩們無盡的疼愛
印象中的爺爺話不多
但就像他會騎著腳踏車載我和妹妹到處玩 對於晚輩們的疼愛 他總是默默地以行動來表示 我還記得剛上小學的第一個禮拜 因為中午就下課了 爺爺都會在教室外頭等我
下課了 迎接我的不只是他和藹的笑容
手裡也不忘遞給飢腸轆轆的我：一個波羅麵包
然後我會在回家的路上，開心地把它吃完
有一年，爸爸決定讓我和妹妹利用在台南過暑假的期間上英文和學游泳
於是
每天午餐過後
阿公就會帶著我們沿著青年路一直走到轉角的勝利路
因為天天走 所以我記得那時候路的兩旁還有長老教會和東雲紡織的廠房
路的盡頭左轉是一間教會
那就是我們上英文課的地方
下了課 我們還要去成大學游泳
我也忘了那段時間到底有多長
但每天下午
上英文課時 阿公坐在教室外頭
上游泳課時 阿公坐在池邊等我們
這些都是小時候的記憶
成年之後 看阿公
就會覺得阿公這一輩是台灣的寶藏
上大學以後的這十年來 在我逐漸重新認識台灣的歷史之後
我忽然覺得爺爺這一代 是很值得令人敬佩的
爺爺這一代
那是個戰爭與政局不斷更迭的年代
他雖然在民國三年出生
但因為生在台灣所以平常說的是台語
在學校裡受的卻是是日本教育
成年後又因為二戰結束日本戰敗
生活中的國語從日文變成了中文
這種為了不斷適應環境變遷所展現出的生命的堅強與韌性
都不是這一代幸福的我們所能想像的
爺爺的生平與生活，無疑地，真真實實地，見證了，台灣近一世紀的起落與光華
有著這樣豐富的人生閱歷
我的爺爺 擁有一口標準卻更具有學院氣息的台語 同時也寫得一手好書法
然而小時候陪爺爺看得最多的電視卻是日本的相撲與高校的甲子園棒球
我想，我小時候對棒球與書法的喜好，就是在那時被爺爺帶起來的吧
提起書法
我的腦海裡跳出了八個大字
逢苦不憂，繼續努力
這八個字是有一年我投考研究所時 爺爺送給我的鼓勵
爺爺的字跡就和他的身材一樣 瘦瘦的
然而在筆鋒轉折處流露的卻盡是蒼勁有力的風格
＊ ＊ ＊
要做出不回台灣的決定是很痛苦的
雖然媽媽安慰我 爺爺一定會更希望我把書念好
我還是很自責
自責的原因不僅僅是：我是家中的長孫 卻沒辦法回到台灣盡為人子女的孝道
同時更令我自責的是：我選擇在我的父親最需要我的時刻 留在英國
以前我大約一個星期會打一次電話回家
這段時間卻比較少和爸爸聊天
也許是怕：提到阿公 會讓爸爸更難過
但自從聽了媽媽說 當大家聚在一起為阿公摺元寶時 爸爸總是最沉默的一個
當下 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爸爸和爺爺
最像的一點就是他們的話都不多
但對家人的愛卻一點也不含糊
這幾年 爺爺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有時我會陪著爸爸送爺爺去榮總看醫生拿藥
也有幾次，被爸爸臨時徵召，載爺爺去比較遠的關渡醫院看病
出發前一晚，爸爸總不忘鉅細靡遺地跟我解釋著：
要先看哪一科？ 車子要停哪邊？
到了醫院要怎麼走？ 要問醫生甚麼？
拿藥時，有哪些要注意的地方？
每次我看著爸爸再忙也要起個大早送爺爺去看病
我都會捫心自問
假如有一天我的爸媽也需要這樣的照顧
我可以像爸爸對爺爺一樣做得這麼好嗎？
＊ ＊ ＊
我在英國住的地方是學校旁的一個小鎮
社區邊上的墓園就像公園一般 慢跑時都會很不經意的經過
阿公走了之後的某一天 我一如往常地又經過了那個墓園
有塊墓碑最後的兩行句子，吸引了我的目光
它是這說的：Gone from this world, but never from our mind.
親愛的爺爺，我跟自己說：我知道你只是到另一個空間去了
在那裏 或許你的心境更年輕 步伐更輕盈
您一定很開心又能回到十多年前那樣：天天早起到成大校園裡運動的日子吧！
而不變的是：你依然會在一大清早
就提起毛筆 盡情揮毫
於是我這樣告訴自己
我們依然可以想念我的阿公 但不必再感到難過
因為我知道：我們何其幸運，我敬愛的爺爺在九十五歲的高齡才離開我們
我們是幸福的 以前我們享受爺爺的疼愛 現在我們仍可以時時懷念著爺爺
畢竟爺爺只是從這個世界離開 但他卻永遠都住在我們的心裡面
後記
我寫完之後更想家了
不過距離考試 我只有六周的時間準備
我有四科要考 還要交兩篇報告
加油吧
昨天和爸爸講了半小時的電話
他說他相信我 相信我的靈活與應變能力
我希望爸爸的鼓勵 可以打敗我的軟弱與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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